这是一条直通南北的笔直的大道,一个人影于黄昏时从大道一头出现。
他一身白衣,却风尘仆仆,像是要赶着去某个地方。他从大道右侧斜行,滑进了旁边另一条蜿蜒的小道,小道上没什么树,只是荒草丛生,很容易辨识方向。他抬眼望了一下前方,在一个稍高的地方有一座道观,道观屋顶有几只麻雀叽叽喳喳,上下蹿跳,不时带落几片瓦片。
这是一座很破旧的小道观。没有香火,没有人居住。道观大门露出了木头本身的颜色,除了门最上面那一点点红色才能让人知道这门以前也是大红朱漆过的。一扇门关着,另一扇门的上半部分从门框里脱落下来,悬在半空,摇摇欲坠。
正中匾额从中间断裂,一半已经不知到哪里去了,剩余的一半向下耷拉,能看到一个“清”字,已不知它到底叫做清什么观了。
观前两侧各放着一座又长又窄的白色石碑,碑上正中央刻着一个“道”字,下面记载着建观时捐钱的人名,现在却什么都看不清了,碑上那些留下姓名的人也大多老去死去。
白衣男子顺着弯曲的小道前行,他仿佛是踏着夕阳在前行。每迈出一步,身后就变得一片黝黑,身前的光也在渐渐消散。当他走到道观门前,太阳终于带着最后一丝光沉到了山的另一边,天全黑了下来。
他走上台阶,侧耳听到微风抚摸草丛的声音,蟋蟀在草里唱歌的声音和麻雀在屋顶追逐的声音。他转头看了一眼天上,一轮新月伴着很弱的清光挂在半空,像一张涂满黑色的纸被粗心的画家无意中少涂了一点颜色,现出了原本的白色,反而让其他黑色显得更黑了。
他来到道观门前,伸手推开了关着的那扇门,发出了很响的“吱呀”声,他走了进去,道观满地灰尘,四处全是蛛丝,房梁垂下好多破布。
道观正中供着一个石像,石像的头不见了,仅留下石像的身体。石像的左手竖在胸前,右手平举,三指捏合,两指指向前方,看不出这动作有什么含义。
白衣男子只勿勿看了石像一眼,便直直走到道观左侧后墙,伸手拍向墙壁,他手心一丝白光钻进墙壁,墙壁上的砖块上下动移动。不一会,露出一个门的形状,门里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他低头跨进门后,墙壁上的砖块又重新移动,变得跟刚开始时一样。
白衣男子走进门里,眼前还是一片黑暗,脚下好像有风在吹,他的白衣在风中波动。突然眼前亮起几个白点,他定眼一看,向白点走去,脚下有点吃力,像在水中跋涉。走近才看清,那几个白点是几盏白灯笼发出的光,他顺着光走,白灯笼越来越多,引他来到一间大宅前,大宅红砖青瓦,门前高挑两个大红灯笼,照得附近亮堂堂,能看清大宅的正中匾额上两个金字“亡心”。
“吱”得一声,门被打开,走出两个提了白灯笼的婢女,俩个婢女穿着一样的衣服,颜色却是一紫一红,她们半跪在两侧低着头说:“二少爷好,您回来了。”
白衣男子走近紫衣婢女,伸手在她粉脸蛋上刮了一下,说:“凝光姐姐,你越来越漂亮了。”
“谢谢二少爷夸奖。”凝光依旧低着头。
另一侧的红衣婢女却开口说:“二少爷,还是别这样的好!”
白衣男子回头看向红衣婢女,扶起了她,抱在怀里说:“凝清姐姐,你的身材也越来越棒了。”
凝清又开口:“二少爷,我劝你还是少这个样子。”
白衣男子用力抱了抱凝清,没有撒手的意思。从凝清身上飘来的香气,很好闻,又带点甜。
正当白衣男子沉醉在凝清的体香时,他身后猛得闪出一道白光,凝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手中的灯笼放在地上。她持一张紫色符,嘴里念念有词,紫色符上的鲜红朱砂印蔓延到凝光的身体上。只一瞬,凝光全身爆出白光,头发变成红色,身上被一道道红光环绕,她一手搭在白衣男子肩上,白衣男子感到全身无力,不自觉放开了怀中的凝清。
凝光呵得一声,侧过身手一翻就把白衣男子摔了出去,白衣男子应声落地,摔了个狗啃屎。
凝光淡淡说:“得罪了,二少爷。”
“凝光姐姐,你这是个什么?”刚才凝光变身的一瞬,他感到寒毛直竖,原本想绷紧身上的肌肉,却还是在那只手搭到肩上的瞬间,唤起了身体古老的记忆,他无力反抗那股熟悉的感觉。
“大小姐曾说过……”
“行了行了,不用说了。我就知道肯定跟她有关。”凝光还没说完,就被白衣男子打断了,他很狼狈地爬起来。
“我自己进去,你们不用跟着我了。”白衣男子蹿入门内,不敢再招惹她们。
看着男子离去,凝清和凝光关上门,提着灯笼也回去了,两人并肩而行。
“妹妹,这个变身能持续多久?”
“大小姐说最少有一盏茶的时间,最长能持续半个时辰。”
“这个对付二少爷是足够了。可是你这模样到是挺唬人的。”凝清伸手去摸凝光的头发,“呀,还烫人哪!”
凝光拉拉衣领:“是啊,热着哪,好像在煮沸水里泡着,可又跟泡澡的感觉不一样。”
凝清停下脚步,想起往日对她不错的大小姐,她淡淡说:“大小姐,她,也挺不容易的。”
“谁说不是哪。”
……
白衣男子走进内宅,边走边在身上乱拍,他一拍就把刚才摔在地上染上的污渍给拍掉了,那污渍飘出衣服,变成粉末,又在空中消散。当他走进一个种着桂花树的院子,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好如初。
桂花树开着白花,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香味,他上前几步,在桂花树靠下的位置,摸到一片刮开的树皮,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敕令”,令字的撇和捺刻得很长,向下延伸形成一个长方框。
夜好安静。他穿过一个角门,来到另一个院子。
突然,一柄长枪闪着光,伴着撕裂空气的声音,从院内飞出刺向白衣男子,枪头一缕红缨跳动。
白衣男子向右一闪,便躲过了长枪的攻势。谁知长枪改刺为横扫,又向他袭来,他向后一跳,躲得更远了点。
长枪威势不改,又如毒蛇吐信般盘旋而来,白衣男子向背后伸手一掏,掏出另一个白衣男子,再一掏,又掏出一个。他的身影变成三个,三个白衣男子随即分开,站在不同方位,把长枪围住。
“哼!又是这招!我才不怕哪!看枪!”黑夜里,长枪尾端传来声音。
话音刚落,长枪刺向一个白衣男子,枪尖穿过白衣男子,白衣男子身影消失。
长枪往地上一撑,凌空而起,于半空中长枪先是向上一挑,接着猛力向另一个白衣男子砸去。
长枪重重砸到白衣男子,又穿过他的身体,砸到了地上,“轰”得一声,地上现出一个大坑。
“这个也不是。”长枪待到想转头攻向另一面,却突然摔在地上。
白衣男子于长枪附近出现,手里像是抓了什么,被带着来回动。
“够了,别胡闹了。”
“我才没有胡闹,师父说了,什么时候打败你,我就什么时候能出门。”
“你小小年纪出门做什么?”白衣男子哑笑。
“就你能出去玩,我却要整天待在这里,闷都闷死了,我也要出门玩。”黑暗中白衣男子的手里现出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他黑衣黑裤,头发又长又乱,耳朵上有一颗五角星耳坠,脸上也不知涂了什么,黑乎乎的,唯独那一双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亮。
“小鬼,你出门能玩什么?无非是些小孩子的玩意,这里什么没有?什么不能玩?再说了,这里还有那么多人陪你玩哪。”
“哼,就算这里什么都有,我也要出去!这里又没有……”他说了半截,那半截话却咽到了肚子里,他已经不是四五岁的小孩子了,有个什么事都跟别人讲。
“没有什么?你说说看。”白衣男子倒是有了兴趣。
“没有你个大头鬼!关你屁事!呕!”少年吐了舌头,向白衣男子做了个鬼脸。
正说着,跑进来一个老仆,他穿得很华丽,却气喘吁吁,他看到白衣男子手里抓着黑衣少年,连忙上前把黑衣少年护在怀里,指着白衣男子说:“月少,你又欺负辰少,怎么每回我都能看到你欺负他。你说你挺大个人,还是师兄,怎么可以这么欺负小孩子哪。”
“是是是,寿伯。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看好他。”月没有解释,他知道寿伯的脾气,他小时候寿伯也是很护他的,如今寿伯把所有的关爱都移到了年纪更小的辰身上了。
“谁说我被他欺负了?是我用长枪打的他。”辰在寿伯的身后不满回应。
“寿伯,你可听清楚了。是这小鬼打的我,我只是在自保。”月心想,这下看你怎么说。
“那你就不会让着他点,让他打两下会怎么样?他这么小,能打的疼你吗?”寿伯还是一付理所应当。
“这……寿伯,你这可有点不讲理了。”
“就是。谁用他让。早晚我会用一杆枪打败他。”
寿伯往辰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两下:“你小子,怎么不知道好歹哪。我在向着你说话哪。”
“哎哟,哎哟,疼。”辰配合着寿伯,寿伯就又替他揉了揉屁股。
月实在看不下去这一老一少的胡闹,他想起还要去见师父,就问寿伯:“寿伯,师父是在他屋里吗?”
辰从寿伯怀里探出头来说:“师父在那里。月哥你回来的事,就是师父告诉我的。”
“这样啊,我说你小鬼怎么会出现的这么巧。是不是你又……”月想起师父经常让辰陪着他打坐修炼,可能刚才辰又睡着了,师父才让他出来的。
“没有,没有。”辰拼命反驳,却下意识摸了摸脑袋,他小脸一红,捡起地上的长枪,一窝蜂跑出去了,他的身影隐入黑夜,看不见了。长枪被他舞在空中,尖头一抹红色,像一只小蛇在空中滑行。
“辰少!辰少!”寿伯也赶了出去,他颤颤巍巍却跑得也不慢,“这是今天第三回追你了。你跑慢点,老奴跟不上你。”
“谁要你跟!你走远点!别来烦我!”黑暗中传来一句。
“臭小子。”寿伯暗骂了一句,脚步更快了。
月暗暗发笑,向院子深处走去,再穿过两个院子就是师父的卧室了。
他徐徐走上台阶,师父这个人没什么爱好。自己小时候倒是看过他养养花,种种树,年纪大了以后,师父反而把兴趣全都扔掉了。师父自称为忘老人,也不知用意为何,每次问他,他只是轻叹一口气。
现在他的院子只有冷清,空空的院子除了一口水井,什么都没剩下。
月于灯光里看到两个身影相对而坐,他轻扣房门:“师父,我回来了。”
“进来吧。”
“是。”
月推门进去。床上摆了棋盘,棋盘前有两个忘老人,都是白胡子白袍,两人的动作和表情却大不相同。这边这个端坐在棋盘,眉头微微紧凑,在思考着下一步。那边那一个半蹲在蒲团上,跷起一条腿,左手挖着耳洞,右手在跷起的脚上乱抠,还伸出舌头使劲向上,想舔他的鼻子。
端坐的忘老人好像终于想清了一步,他落下一子。还没反应过来,对面那个忘老人就跟着下了一子,接着站起身子,双手在头顶上乱拍:“赢了。赢了。老道士又输了。”
端坐的忘老人看看棋盘,是输了。他把棋子打乱,对着乱蹦乱跳的另一个忘老人摆摆手。
那个乱蹦乱跳的忘老人就下了床,走向窗户,他双手在地上一撑,已经化出原形,原来是一只大猩猩,它向月眨了眨眼。
月瞪了他一眼,使眼色让它赶紧走。
大猩猩嘻嘻怪笑两声,双手在胸前捶几下,一晃一晃跳到窗外。
“坐吧。”忘老人挠挠头,示意月坐下。
月坐到师父对面。师父看样子很失落,虽然师父道行高深,法力高强。可在下棋上却是个臭棋篓子,不论怎么努力去想也只是下出一步臭棋,他经常跟大猩猩下棋,但没赢过几局。
“师父,灰灰它是很聪明的。在下棋一道上它算得上是高手。”月安慰。
“你……哎,算了,这次的事办得怎么样?”忘老人知道月也是好意,就换了个话题。
“还算顺利。如师父所料,那两个人果然有点关系。”月把棋盘上的棋子收回棋盒。
“哦?这么说,我的想法没有错了。这可是个大发现啊。”忘老人想起往日的种种猜测。
“应该没错吧,可我想不通其中的关系。师父,来一盘五形棋吧。”月一拍棋盘,棋盘上突出一座座小山,山与山之间形成了河流与平原。
“难得你这么有兴致,为师陪你玩一局吧。你用什么?”忘老人抓起五个棋子,棋子在他手中悬浮环绕,变成了金绿白红黄五种颜色。
“弟子就用水形吧。”月从忘老人手中捡出白色棋子。
“好。那为师就用土形吧。”忘老人收起其余三颗棋子,独留一颗黄色棋子。
“师父,你太保守了。土形用来防御是很好,可是缺乏进攻的手段。”月将白色棋子放入棋盒,棋盒中的其余棋子微微结冰凝成一片,又整个爆开,全部的棋子上都印了一小片雪花。
“年轻人有激情,是好事。为师已入暮年,谨慎一点也是应该的。”忘老人把黄色棋子投入棋盒,好像下了一场漫天黄沙,所有棋子变成黄色,中间都印上一个黑黑的小山。
月不多说,在棋盘靠近自己的一座小山上摆了十颗棋子,白色棋子伸出手和脚,手拉手连成一起,鼓起嘴巴吹出了一阵寒风,山变成了雪山,还向外延伸。
忘老人在自己那侧的平原,一左一右都摆出五颗棋子,五颗棋子张开大嘴,把原本绿油油的平原吞噬成一片荒漠,两颗棋子直接奔着河流而去,河水瞬间干枯。
“师父,你这刚开始就这么狠,弟子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得了吧,难道要让你养成一群大雪怪再动手?”
“哈哈,那弟子也不客气了。”
月又连下了十来颗棋子,棋子落到棋盘,各自找好了位置,这些地方变成了冰川,形成了冰河。棋子隐到冰层下,寻找着什么。
忘老人将胡子一捋,同样摆下十来颗棋子,黄沙弥漫了棋盘的一小半,荒漠地下出现几个流沙地,流沙向下陷,把周围的所有都吞下去。荒漠另一侧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向前蠕动。
“对了,师父。”
“嗯?”
“就算那两个人的关系是真的吧。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哪?”
“当然有关系。这可是个大发现,我们道家追寻天地间的法则这么久了,终于有点线索了。”
“这算什么线索?”
“道家所追求的归根到底是长生成仙。成仙过于缥缈,但长生却还是很有希望的。”
“长生?师父也想长生吗?”
“傻徒儿,这世上的人哪一个不想长生?越是有权有势,他就越想活着。”
“也是。”月心底自有答案,能长生自然不错,但他现在并没有非长生不可的理由。
“其实道家自古就有一个传说。”忘老人想起小时候听过的故事,现在回想起来,也许这些都不是故事。
“跟长生有关的?”
“嗯。是一道符。”
“一道符就能长生?”
“是啊。很神奇对不对。”
“符,弟子也见过不少,确实能产生各种效果,可是增加寿命的符应该是不存在的。”
“但它就是存在。你不是也验证了这个消息吗?”
“但那有可能只是巧合吧?”
“也许吧。谁说得准哪。”
“师父,那道符有名字吗?”月抬头看了一眼忘老人。
忘老人缓缓道:“长!生!不!老!符!”
骑猪勇士历险记最新章节|骑猪勇士历险记免费阅读|骑猪勇士历险记主角是谁?
Copyright 2022 www.urlist.cn ALL Rights Reserved. 小说导航
小说导航不侵权只提供小说正版导航,版权属原作者原官网,联系我们